冷尘逸.

【雁鸿】雪

院外的大雪从昨晚就一直在下，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。当沈孤鸿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入目的是屋内熟悉的装扮，昨晚过于激烈，也不知是几时睡了过去。手伸向一旁触及到的不是原本以为的温热，而是寒凉刺骨。偏过头去看到原本应该躺在身边的人，不知何时已经离去。

又走了吗？

沈孤鸿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，只感到酸酸涩涩的，隐隐还有些刺痛。

孤傲的大雁，天空才是他的归宿，而非牢笼。

沈孤鸿双手撑着身体坐起了身，随着动作腰间的刺痛还是让他皱了眉，靠坐在床头，身上一片清爽，大概是被清洗过了，后面那个位置已经上好了药，所以才没有受伤，但是火辣辣的胀痛感还是让人十分不舒服。被子盖到了腰部，新换的干净的单衣领口微敞，锁骨上的红印若隐若现。沈孤鸿的脸色还有些苍白，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，到底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，体力和恢复能力也会变得差一些。
沈孤鸿闭着眼按揉着太阳穴，想要缓解头部的眩晕，好点之后才掀了被子下了床，并未束发，而是任由乌发披散在身后，赤着脚走向窗边，打开窗户。而这时，鹅毛大雪已经变小，冷风顿时从打开的窗户涌进，头脑也清醒了不少。沈孤鸿看着窗外的雪，不禁回忆起年少时和沈孤雁在伏龙谷的日子，那个时候的沈孤雁还没有变成日后的公子羽。那天也是下着雪，偌大的雪下的很厚很厚，树上的枝丫，房顶上的琉璃瓦上全部堆积了厚厚的一层，满目的银装素裹。沈孤鸿在院中滚着雪球，雪球从小小的一团逐渐变得越来越大，滚雪球时候的沈孤鸿十分认真，而沈孤雁就站在走廊中看着，心里满是不屑：多大的人了，竟然会喜欢堆雪人，幼稚。这样想着的沈孤雁，转身想要去练剑，而沈孤鸿早就感觉到了沈孤雁的视线，恰到好处地在沈孤雁要离开时喊住了他：

“阿雁，要一起堆雪人吗？”

沈孤雁听到声音，顿住了脚步，看向沈孤鸿的时候发现他在冲自己笑。沈孤雁看到那个笑的时候感到呼吸一窒，心跳加快，这样的感觉让沈孤雁十分的不自在，因此恶声恶气道：

“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堆雪人，幼稚！”

“阿雁真的不来一起堆雪人吗？”

“不要！”

“可是我想和阿雁一起。”

“……你这个人真麻烦。”

沈孤雁嘴上不乐意，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向沈孤鸿的方向走去，但是没多会儿就传来了争吵声，当然所谓的争吵只是沈孤雁单方面的争吵罢了，而沈孤鸿也只是笑着并没有说话，沈孤雁看他这个样子，嫌弃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，着实气恼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一个大大的雪人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，眼睛和嘴是沈孤雁画上去的，手是沈孤鸿用树枝插上去的。沈孤雁看着沈孤鸿的笑脸，也跟着勾起了唇角，但是随即又压了下去：

“浪费我时间，下次别找我了。”

说完转身就走，而熟悉沈孤雁如沈孤鸿，又怎会不知沈孤雁所表达的意思？又笑着追了上去：

“阿雁……”

回忆到这里，沈孤鸿也不免勾起了唇角，但是随即，开心的笑转变成了苦涩。

可是，他还是走了。回来的悄无声息，离开…也悄无声息。永远，都留不住。

沈孤鸿低垂下眉眼，自嘲着，刚刚隐隐刺痛的心变成了闷痛，仿佛有个人拿着锤子在里面一锤一锤地敲打，痛彻心扉，深入骨髓。沈孤鸿的脸色又苍白了两分，身形也有些摇晃。
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
公子羽端着刚让厨房熬好的粥回到屋内，就看到沈孤鸿穿着单衣赤着脚站在窗前吹风，脸色被乌发遮了大半，看不甚清晰，但是绝对称不上好，整个人都被悲伤的气息所笼罩。公子羽把手中的粥放在桌子上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孤鸿，把窗户关好。握住他的手，触手一片冰凉。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，公子羽抿着唇把沈孤鸿拦腰打横抱起。沈孤鸿在听到熟悉的嗓音的时候便已经浑身僵住，看向来人，没有血色的嘴唇几次张动都挤不出来一个字，倏地一阵天旋地转，双手下意识抱紧了公子羽的脖子，突如其来的眩晕引起了不适，蹙着眉，脸色又白了一分。而公子羽抱着沈孤鸿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，把人放在床上，盖上被子，在沈孤鸿腰后放了个软枕，让他靠的舒服些，然后把沈孤鸿白皙冰冷的双脚放在怀里暖着。
两人谁也没有说话，最终还是沈孤鸿出声打破了沉默：

“你不是…走了吗？”

公子羽听到沈孤鸿沙哑的厉害的嗓音，拿起放在一旁小柜上的凉茶倒了一杯，用内力暖热才喂沈孤鸿服下。

“谁告诉你的我走了？”

“……”

沈孤鸿闻言陷入了沉默。公子羽把沈孤鸿被暖的热乎过来的双脚放进被子里，起身净了手走到桌前打开装着粥食的小盅，盛出一小碗来，用汤匙搅了搅，把小盅盖好之后又走到沈孤鸿身边坐下：

“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
说着舀了一勺粥吹凉喂到了沈孤鸿的唇边。沈孤鸿长这么大，何曾被人喂过饭？顿时脸上有了一丝赧意，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因为这一丝赧意而变得红润了一些。

“阿雁，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
话音落下刚要去接过公子羽手中的碗和汤匙，动作便被公子羽的眼神冻在了原地。公子羽黑白分明的双眼没有什么情绪波动，只是淡淡看着沈孤鸿，拿汤匙的手稳稳地放在沈孤鸿的唇边。沈孤鸿见拗不过他，也只好乖乖张口吞下汤匙里的粥。在喝下两碗粥之后，沈孤鸿已经感觉到腹中有些撑，公子羽看出沈孤鸿已经饱了也就没有再勉强，而是把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，温热的大手轻揉着沈孤鸿的腰肢。酸软的腰肢在公子羽的按揉下得到了缓解，而沈孤鸿则舒服的头靠着公子羽的肩膀，眯起了眸子，身上乏的厉害，可是他还不想入睡。公子羽察觉到沈孤鸿的疲惫，只是放低了声音：

“睡一会儿吧，我陪着你。”

沈孤鸿摇了摇头：“还不想睡。”我怕我再睁开眼睛，你又不见了。

“你睡吧，我不走了，以后就在这里守着你。你一睁眼，就可以看到我了。”

沈孤鸿闻言，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等到了，得到了承诺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，没多久气息便均匀了。公子羽拥着他，看着他的睡颜良久，才微低头一吻落在了沈孤鸿的额角上。
此时，公子羽脑海里回响的是刚刚沈孤鸿问他的话，“你不是…走了吗？”很普通的一句问话，可是背后的心酸与苦涩却怎么也掩藏不住。又回想到刚一进屋就看到沈孤鸿穿着单薄，赤着脚站在窗前吹风，摇摇欲坠的身体，十分难看的脸色，悲伤气息的笼罩，让公子羽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。所以那一晚这个人第二天也是今天看到的那个样子吗？好像这些年，留给他的全是等待和背影，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他坚持这么久，一直等着自己，即使是一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结果，也要等？想到这里公子羽的眼眶有些酸涩。

“兄长，我心悦你。以后你想堆多少个雪人，我都陪着你。”

公子羽嗓音低沉有磁性，给出了代表着一辈子的承诺。

“嗯。我也是。”

沈孤鸿的声音，使公子羽心胸激荡，良久终是忍不住给了沈孤鸿一个深吻，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之后才放开彼此，两人对视一眼，分别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情意，而后相拥而眠。
飞雪已停，天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，明天，又会是——晴天。